雞殤隨筆

　　生女兒坐月子時，家里養了十幾只雞，有自己買的，也有親戚送的。隔兩、三天殺一只，剩到最后一只時，我對老公說：“留下一只雞喂養著，剩飯剩菜就不會浪費，將來還可以生蛋給女兒吃。” 這只雞很漂亮——火紅色的羽毛、尖尖的嘴巴、綠豆大的眼睛、滾圓的身子，走起路來很有紳士風度。它是我們小家庭養的第一只動物，很是得寵。

　　每天不用關在籠子里，院門一開，它就沖了出去，在單位偌大的場地上四處轉悠。那時我們的住房一字排開，一排有十幾家，院門是清一色的棗紅色鐵門，外人敲錯門是常有的事。我家這只雞很聰明，每晚準時回家，從未摸錯門。白日也會回家轉轉，碰到鐵門緊閉的時候，就用嘴在門上啄，發出輕微、有節奏的響聲，我們就知道準是雞兒回來了，忙不迭地跑去開門。有時它也在自家小院里找樂子——圍著花盆轉、用爪子刨盆里的土、用嘴巴啄花的葉子。所以我家花盆里帶有鋸齒邊的葉子，就是我家雞的杰作。偶爾我對它發頓火，哄它出門，轉過身，它又跟了進來，一副有恃無恐的樣子。

　　一天中午，女鄰居端著飯碗來我家串門，坐在院子閑聊。我家雞小跑著回來了，大概是看到飯碗了。它徑直來到鄰居跟前，飛身一躍，對著碗狠啄了一口，碗里的菜隨著它一起落到地上，它就貪婪地大吃起來。鄰居只好將碗里的飯菜都倒在地上，讓它享用了。弄得我一臉的尷尬，好像我對它是多么的苛刻。

　　夏天時，我家的雞想當媽媽了，蹲在雞窩不走了。我也跟著興奮起來，為它做了一個更大的草窩，又四處去買能孵雞的蛋。每天對著它張望，它也虎視眈眈地盯著我，伸手過去，就用嘴巴啄我，一點不給情面。只好趁它下窩找吃的'，觀察一下雞蛋。天越來越熱了，一點孵雞常識都不懂的我才意識到——讓它遭了罪。那么熱的天，讓它蹲在草窩里，可想而知，是一件多么痛苦的事情！臨近小雞要出殼的時候，我才發覺母雞身上長了許多像針尖一樣蟲子，藏在羽毛里，爬到頭部才能發覺，看得我也渾身不自在，不竟為雞這種鍥而不舍的精神所感動，為母愛的力量所折服！

　　終于一天，小雞陸陸續續出殼了，我也為我家的母雞松了一口氣。小雞好可愛，黃色的毛，軟乎乎的身體，清脆悅耳的叫聲，讓人愛不釋手。可是怎樣喂養它們，我卻束手無策，不得已送給親戚喂養。約定小雞長大點，再把老母雞還我。雞兒帶走后，家里也少了一份樂趣，常常不由自主地想起它。在我心目中，它是我們家中的一個成員了。兩個月后，親戚送回雞，它一鉆出籠子，首先在院子四處轉轉，然后輕車熟路地出了門，到大院里溜達去了。

　　秋天的時候，雞又想要當媽媽了。我嫌麻煩，也沒有了當初的好奇心，就想盡辦法趕它下窩。可它也很執拗，隨地一蹲，就是一個窩。有經驗的人為我支招：用繩子拴住雞的一只腿，把它吊起來，就是讓它金雞獨立，受點罪。可是一天下來，我又心疼雞，想有個速效速決的辦法，就聽從別人的話去藥店買藥。說明情況后，賣藥的“四只眼”男人給了我兩粒藥，叫我回家喂給雞吃。想到雞吃了后可以恢復自由，我也特別高興，臨睡前為雞松了綁，服了藥。

　　第二天起床，我就興沖沖地跑去看雞的變化。它臥在窩里，一動不動。我用手去觸摸它，才發覺它身體僵硬，死去多時了。突然間，我的心里好難受，淚水在我的眼眶里打轉。我不僅扼殺了它做母親的天性，同時還剝奪了它的生命。它是那么弱小，弱小到不可以追究誰的責任，它的死讓我感受到人類的自私和殘忍。自此，每想起這件事，愧疚之心就會在我的心頭縈繞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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